原标题:元中都遗址:唤醒草原深处的“历史秘境”
近日,游客在元中都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内游览参观。本报记者 郭晓通摄
本报记者 龚正龙 郭晓通
张北草原的夏日,凉爽宜人。8月1日,我们走进张北县馒头营乡,去探访蒙元王朝的最后一座都城——曾湮没七百多年的元中都遗址。
蒙元王朝曾有四座都城,中都营建最晚、存世最短。数年前,中央民族大学边疆考古研究院院长魏坚的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不研究草原民族、游牧文化,就说不清楚中华文明。”从今天的视野来看,我们的探访有着更深的意味。
从南门而入,元中都遗址的景色令人沉醉。当初荒废的遗址,如今已是河北省首个国家考古遗址公园。铁木真、忽必烈、海山、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孙铁木儿、图帖睦尔……这些或鲜活或模糊的历史人物,仿佛从岁月深处走来。
一拨儿京津游客穿过南门,在两堵巨石交接处摄影留念。步道石缝隙间,一棵棵纤细而坚韧的野草,在风中摇曳。
“这草又叫‘皇城草’‘宫墙草’,这是当地老百姓给它们起的名字。”张北元中都遗址保护区管理处副主任张亮蹲下身,轻抚这些不起眼的小草说。
1980年夏,张北一中语文老师尹自先孤身走进馒头营乡这片被称为“白城子”的废墟。当时,废墟上尚立有“北羊城”标识,高台上还残存数个磨扇大的柱基石和雕刻精美的汉白玉残体,以及琉璃瓦和滴水檐残片等。这显然与作为牲畜交易场所的“北羊城”不符。
“白城子,难道是元中都?”经多次探访和不断查阅资料,尹自先大胆怀疑。自1982年始,他多次撰文发表,提出“此城实为元代中都城遗址”的论断。其中,1994年出版的《张北县志》收录的文章《白城子说》,更是他多年探索考证的集中体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终,经多方合力,共同推动了上世纪末元中都遗址考古。
张亮向北京游客王广宇等讲述时,我们静静地聆听着。尹自先老人于去年年底去世。他一生致力于地方历史文化研究,他的名字已经和元中都遗址及相关研究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10号基址”发掘现场,一些当地村民正清除杂草,几名考古工作者蹲在探方内凝神清理。“去年完成7号建筑基址发掘,还在普探中新发现19处重要遗迹。今年6月启动本年度考古,目前新发现4个础石和大面积的碎砖瓦。”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黄信说,1998年至今,河北省文物工作者共开启了四次大规模考古发掘。
不远处,是遗址公园最中心位置——宫城正殿一号殿址。
三米高的台基气势恢宏,周围装饰着河北省文物保护工作者修复的汉白玉螭首。“当年尹自先老人就是在这里放眼四望,产生了‘白城子是否元中都’的怀疑和追问。”张亮带领我们走上殿址。远处,至今残存着宽阔的城墙地基。西南角楼已被现代技术复原。再远处,依稀可见山峦微微起伏,是野狐岭么?天苍苍、野茫茫,浓烈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1211年,铁木真立马野狐岭,指挥了决定蒙金命运的关键战役“野狐岭之战”。1307年,海山驻足野狐岭,继而进至上都,迫使弟弟让出皇帝宝座,旋即“建行宫于旺兀察都之地,立宫阙为中都”。1368年八月初九,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妥懽帖睦尔逃至荒废的中都,后又逃至上都……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昙花一现的元中都,见证了蒙元王朝流星般的璀璨和陨落,就像一部浓缩版的元史。
这些年,河北持续推进元中都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建设。2013年,一号大殿遗址保护工程;2014年,皇城南门、宫城西马道和小广场保护工程;2015年,宫城南门、西南角台建筑遗址夯土保护及排水系统工程;2021年,被我国《大遗址保护利用“十四五”专项规划》列入“展示提升工程”;2023年,宫城安防工程;2024年,将推进博物馆展陈项目、申报元中都遗址数字化保护项目……
元中都遗址公园内,游客们时而漫步寻觅,时而凝神聆听,沉浸在与遗址的近距离接触中。
“7月和8月是最佳游览时期,研学游已成为我们的品牌。”张北元中都遗址保护区管理处研究保护科科长赵学锋说,为了深入推动遗址游,还专门优化了线路,以遗址本体为核心,依托草原、山水环境,合理串联起周边的自然景观与遗址点。
风轻轻吹,天色向晚,淡淡霞光笼罩着整个遗址公园,四野弥漫着恢弘之气。我们漫步野草间,仿佛正悄然推开历史、现实和未来的“三重门”。攻城略地,是铁骑之所长,文化却需要漫长的融合、交流。中都城的兴衰真实地反映了入主中原的草原王朝四顾徘徊的彷徨处境,更折射着自身传统和多种文化交汇融合的历史必然趋势。
晚霞中,不时有英姿飒爽的女游客驻足拍照,留下这一抹草原美景。
此刻,我们双脚站在七百多年后的文明维度上,我们凝望、聆听,也在叩问。元中都遗址的美,带着苍凉的破碎感。“元中都遗址汇聚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生动揭示了中华文明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印证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历史进程。”黄信说,文物考古部门和当地政府将继续携手,秉持“边发掘、边保护、边研究、边展示”的理念,彰显文化传承、树立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