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莉·奥德兰 成为母亲后,写下母职的另一面
河北
河北 > 读书河北 > 正文

阿什莉·奥德兰 成为母亲后,写下母职的另一面

原标题:阿什莉·奥德兰 成为母亲后,写下母职的另一面

点击进入下一页

《我本不该成为母亲》

作者:(加)阿什莉·奥德兰

译者:李雅欣

版本:企鹅兰登中国|中信出版社

2021年1月

点击进入下一页

阿什莉·奥德兰

(Ashley Audrain)

原加拿大企鹅图书公司公关总监,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而辞去这一职位,并着手创作《我本不该成为母亲》。在为企鹅工作期间,曾与一众畅销作家合作,其中包括卡勒德·胡赛尼(《追风筝的人》)、伊丽莎白·吉尔 伯特(《美食,祈祷,爱》)和梅格·沃利兹 。photo Alex Moskalyk

过去几年,在关于女性话题的种种讨论声中,母职与女性身份的冲突问题常常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母职是否与生俱来?成为母亲,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于任何一个当代女性来说,这些都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但想要从中理出个头绪,也绝非易事。

为此,我们请到了今年刚出版《我本不该成为母亲》的加拿大作者阿什莉·奥德兰,和她聊了聊当下母职文化所暴露出的冲突与问题。

初为人母

“他们闯进我的人生”

新京报:你在创作《我本不该成为母亲》时,刚好第一次成为一个母亲。回头去看,你会如何描述这段写作经历?

奥德兰:对,写作这本书时,我刚生下我的第一个孩子。等到初稿完成后,我又发现自己怀了第二个孩子。在我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前,我也喜欢写作,但并没有明确想要书写的主题。但怀了他之后,我忽然就有了强烈的、想要说什么的欲望。某种程度上,如果我没有成为一个母亲,也就不会有这本小说。如果不是因为写作这部小说,我可能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母亲。我很感谢这段旅程。

新京报:对于你来说,成为母亲的过程和你所想象的一样吗?

奥德兰:虽然我一直对成为母亲这件事感到焦虑与紧张,但当孩子一出生,我一下子就感受到母亲与孩子之间的亲密联结。这可能是我的幸运。但喜欢做一个母亲,并不代表我时时刻刻都很享受。很多时候,我也感受到母职对女性的牵绊与限制。成为母亲这件事是矛盾的:在很多时候,你享受身为母亲的喜悦,但在另一些时候,你也会对此感到极度厌恶。

这也正是社会施加在母亲身份上的禁忌。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好母亲”,你就不能承认自己对于母亲身份的矛盾心理。

新京报:这让我想起你在书中写的那句话--“我们都想要一位好母亲,需要一位好母亲,期望拥有、娶到或成为一位好母亲。”就你的经历而言,社会对母亲身份期望与现实体验之间的差距是什么?

奥德兰:在很多问题上都存在巨大的差距。最大的一点就是,成为母亲并不是你所听到那样积极与乐观。而在公共舆论层面,人们却总是强调或者展露母亲身份所带来的喜悦。

我们身处的社会往往会告诉女性,成为母亲是一个自然且本能的过程,但就现实而言,许多女性会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找到与孩子的亲密联结。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时,无论是女性还是周遭的人,都很难承认与直面它。

另一方面,占据主流的母职文化乐于讲述女性喜欢做母亲的经历。母亲只被允许有“累”这样的消极情绪,而其他任何关于母职的困惑都被视为禁忌。

新京报:你就密切关注“母职”这个话题。对于母职话题的探索,如何塑造了你的女性身份?

奥德兰:从我的成长经历来讲,我从有意识以来就很抗拒成为母亲这件事。我的野心更多是想要证明我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我非常努力地学习与工作,希望通过专业的成就来让大家看到我。

新京报:这本小说分了两条故事线索。一条是布莱丝成为母亲的艰难遭遇,另一条是布莱丝的母亲塞西莉亚以及外婆埃塔的母职厄运。乍看之下,这几代女性似乎都陷于某种原罪般的“家族诅咒”(不想成为母亲,无法爱自己的孩子)中,但细读之后不难看到她们各自的抗争,只是在父权主导的母职文化里,个体的抗争总是无力与脆弱的。从这个意义上,成为母亲是一种诅咒,摧毁了她们。

奥德兰:你的分析很到位。某种程度上,正是人们对“完美母亲”的期待摧毁了这些女性。在父权话语围剿下,她们被迫成为母亲。等到孩子出生后,她们也无法像周遭所期待的那样,感受到自己与孩子的亲密联结。这点对于长期被教导“母性与生俱来”的女性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这也是我想要在小说中叩问的“母职禁忌”:母亲对孩子的爱是天然的吗?当一个母亲无法爱自己的孩子时,她是否有罪?

而在小说里,这些女性也曾试图说出自己的伤痛与焦虑。但正如现实生活中许多人所遭遇的那样,她们的声音无法被听见。

女性碎片

破损的身体与婚姻

新京报:布莱丝与福克斯的婚姻关系也是小说探索的主要命题。在小说的前几章,布莱丝的丈夫福克斯是一个看上去善解人意的伴侣,但在布莱丝成为母亲之后,我们忽然发现,剥去爱的外壳,福克斯最终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完美母亲”罢了。

奥德兰:是的。福克斯一开始的确是一个善解人意、关心他人、互相尊重的伴侣,这也是布莱丝爱上他并最终愿意生育的原因。但当福克斯发现布莱丝无法爱自己的女儿(维奥莱特)时,他的变化就发生了。

正如布莱丝被要求成为一个“好母亲”那样,福克斯自小接受了来自社会与他母亲对于丈夫角色的规训。某种程度上,是社会(和福克斯的母亲)教育他要给自己的孩子找到一个“好母亲”。

小说里的福克斯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这也是为什么在维奥莱特以及萨姆出生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布莱丝。他选择不去感受和看到妻子的痛苦,甚至利用他作为丈夫的权力操纵她的情绪,这都是福克斯试图找回关于他所期待的婚姻的安全感。最终,他背叛了布莱丝,这也是他自发的选择。

新京报:另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是当布莱丝向福克斯展示她“破损”的身体。这个场景也宣告着两人的关系走到了尽头。作为读者,我一下子就感受到她的愤怒,她的绝望和勇敢。在我看来,这也是人们在讨论生育时避开的禁忌话题。

奥德兰: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场景之一。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怀孕/生育带来的最直接的改变就是身体的破损。但人们往往会可以遮掩与回避它。暴露由生育带来的破损身体,不但意味着展露一种脆弱性,它也迫使周遭的人逼视生育对于女性身体的破坏性结果。而在人们的传统期待中,母亲的身体是需要被掩蔽起来的。

当然,正如你所说的,暴露自己破损的身体,也是布莱丝感受与表达愤怒的方式。福克斯的背叛不仅摧毁了她对婚姻的期待,更摧毁了她对自己能通过爱来打破家庭诅咒的期待。正是这种愤怒,让布莱丝重拾了一点勇气。在这个瞬间,我们似乎又能重新看到那个完整的、未被规训与磨损的女性形象。

女性写作

“去写吧,就像你已痛失双亲”

新京报:这几年,很多学者与出版人也都在反思文学领域的男性主导文化。越来越多过去被遮蔽的女性作家被挖掘出来。而在成为小说家之前,你供职于企鹅兰登,出版过许多畅销小说。你有观察到出版业的这种变化吗?

奥德兰:在有孩子之前,我的确在出版业工作了两年。虽然我并没有很多一手的材料,但就我的观察而言,的确有更多女性的声音和作品正在涌现。我也看到越来越多女性开始书写她们的生命经验。这和过去是完全不同的。

在加拿大,过去一年最畅销的十本小说都出自女性作家之手。而在好莱坞,我们也看到越来越多女性视角的作品受到欢迎。

新京报:作为刚刚出版了第一部小说的女性作家,你在决定成为作家的过程中,有遭遇过任何阻滞吗?

奥德兰:当我最早动笔写作《我本不该成为母亲》这本书时,我并不认为有人会读我的小说。我没有读者。我只为自己而写。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所感受到的阻滞会比较少。当然,这是我的第一部小说,在写作过程中,确实没什么人关注我写什么,或者评价我的写作。我可以无所顾忌地、诚实地面对内心深处复杂幽微的情感,不断尝试书写那些不可能被书写的事。

新京报:作为女性作家,谁是你的文学榜样?他们对你的作品有什么影响?

奥德兰:啊,我有太多喜欢的女性作家了。在我的人生中,她们给了我不一样的力量。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那必须是爱丽丝·门罗。我喜欢她写作中那些丰富而优美的细节,以及她对女性生活的关注。她让文学中的女性生活变得重要。

新京报:如果请你给想要成为作家的年轻女性一条写作建议,你会说什么?

奥德兰:我最喜欢的一句建议是,“去写吧,就像你已痛失双亲。”(暂译,原话是Write as if your parents were dead)。

采写/王青